为鱼录·车下草·萋水汤汤|天天快播报
那时灵界与此间还同处一界。我曾于一坊市巷口见一中年男子,却作一童子打扮。男子灵力低微,连储物之器怕是也用不了,抱着一堆铁剑一步一步往前试探着走,逢人必让,见人就低头。
“罢了,带路吧。”我本欲不顾,却又还是回头看了他一眼,将他手上一堆物事收入储物戒。
【资料图】
我于途中得知他本是凡间布衣,受父母之命娶得一房妻室,生有一双儿女。然北方异族入侵,精壮男子尽数被征兵收去打仗。他身子弱小,比不得那些兵老爷,战场厮杀过后,若是还活着,便要回去给他们喂马刷靴,他那时真是不知该死了好还是拼命活着好。他也想为了身后关内的妻儿挺身奋战,但妻子是来于媒妁之言,成婚之前都未曾见过,谈何感情,而圆房生得一双儿女只是父母所逼。草芥之命,风来就倒。
当他又一次不知道怎么就从战事中活下来后,突见一青须道人说他身负灵根,问他可愿拜入他门下。他求道人带他回家,匆匆见了一面便是永别。
登入仙门,获封掌剑童子,这掌剑童子一当便是七十载,从十七到八十七。
“掌剑童子,说得好听。我掌的都是些凡铁木剑,给年幼弟子分发去练功用的。明面上我是他的弟子,实际上我不过是一个宠物罢了。就是条狗,摇摇尾巴也能混口馒头吃。我作这一身打扮,也只是博得他老人家嘴角一撇。”
他递过一张纸。
“小的斗胆请前辈再帮一个忙,绝不劳烦前辈,只要前辈何时路过凡间,便让这一纸随风而去就罢。这许久过去了,也不知凡间是否改朝换代,那时的家,也不知道在哪了。妻子怕是没了,儿女,唉……”
一张纸上寥寥数字:
哀汝不争,
怒我不争,
恨纸长情短,
悔纸长情短,
叹纸长情短。
我据他所说旧事找到一处许是他故乡的地方。一大江旁聚着一群妇女捶打揉搓衣裳。这群妇女个个生得臂粗腰圆,若是衣物被江流冲走,便一猛子扎进江中,不一会就将衣裳半搭在肩头泅上了岸。
在这一群蹲着洗衣裳的妇女中却站着一名白发老妇,当真如同鹤立鸡群。
“老婆婆,我观这江边方圆十里都无人烟,为何这些妇女要舍近求远,在这江边洗衣裳?这是何故?”
“这里啊,以前我们这些妇道人家常在这里等着家中丈夫回来,久了以后就成了寡妇们聚集的地方。但家中活计也得干,便一个两个都约着带着家中脏衣裳一同来洗。”
“寡妇?”
“是啊,前朝战乱,男人们都被征去打仗,我们送行也就送到这条江边了。不过那时的妇女们,也只剩我一个了。她们呀,可怜的女人在这互相找个照应,互相说说话。”
“那这江可是澄江?”
“前朝是叫这个名字,后来改朝换代,来了个上面的大官来寻访。那个大官啊,自认风雅,见了这江就说这江边芦苇萋萋。哪有说芦苇萋萋的,这不就像那踩了砚台的老鼠,在纸上留了个印就当会写字了。后来啊,这当地的父母官为了奉承那大官,直接将这江名改做萋水。也有人用妻子的妻,就是因为我们这些妇人了。哦,倒还有个不入流的名字。‘换妻江’,原本取的应是‘浣衣服’的‘浣’,但是因为常有那些家里雇不起佣人却又缺人打杂的,便来这江边寻个利索的寡妇纳为妾,给口吃食就能干活,这么说来,‘换妻’倒是个更体面的叫法了。”
“那婆婆您的丈夫是?”
“我不一样,我的丈夫应该已经当仙人了吧?”
……
“曾经我也来这洗衣服,等着丈夫回来。现在觉得啊,不回来好,当仙人去了当然好。家里孩子长大了,都孝顺了,我也不用干什么活了。我这腿脚也走不了多少里地了,和这帮姑娘一起来,就当是为我那仙人丈夫走的。我一生未改嫁,相夫我是做不了,但教子我自问做得不错,为他走这些路,盼盼他,就当是我一个女人尽了妇道了,不枉我泉下父母的教导。”
我原本想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他的一双儿女,却没想到找到了他的妻子。预想着给她托个梦,告诉她我见过她的丈夫,再把那张纸给她。
还是让这纸随风而去罢。
那纸在风中飘摇。萋水汤汤,纸长情短。纸怎么会长呢?
“这就是师父你要讲的故事?就为了讲这个故事您把师兄师姐赶回去了?”
“臭小子、臭丫头们,那你们还想听什么故事?”
“要听神仙在天上嗖嗖嗖地飞,打妖怪的故事!”
“要听仙女和凡人的爱情故事!”
……
“行了行了,这些你们师父没见过也没听说过,怎么给你们讲?”
“那师父您还是把师兄师姐换回来吧。”
“嘿,皮痒了是吧?睡觉,明天教训你们这些小兔崽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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