全球热讯:家宠!漫画官方外传小说《欲戴王冠》第二章
老王对自己身为一只狗而感到庆幸的时刻非常少,少到几乎没有,此刻也许算得上其中之一。受到犬类的生理特性所限,他的额头冒不出汗。这样一想,他可能看起来就没那么暴露无疑了,也算是件好事。于是,在他外表风平浪静、游刃有余的同时,内心拼命思考着对策。
然而他喘得厉害,他的呼吸……怎么说呢,一股一股的——他都不知道要如何准确地形容。他的脑袋就好像一口冒着热气的砂锅,里面炖着阿胶和玉米糊糊的混合物;同时又仿佛有几千根冰凉的针插进他的脑门,穿过他的脖子,把他颈后的每根毛发都连根捅出。与此相比,他宁愿正常地额头冒汗。
啧,差不多得了……他在心里对自己哀求道,别紧张了,这事说不定没那么怪呢——但话又说回来,从没闻过屁股的狗,他可能是独一只。如果在场有不清楚状况的路人,见到这一幕,准会以为老王刚刚交代了战争中的滔天大罪。所有狗——除了凯文——都还愣愣地看着他。而杜宾犬还带着期待的眼神等着其他人对他几秒前的提议做出反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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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……我该说什么?我能说些什么?
“啊,抱歉,”字句从老王嘴里胡乱地蹦出来,“是我没说清,我说从来没闻过别人的屁股,是……是在,”快随便想个无所谓的小地方。“托皮卡(译者注:美国堪萨斯州首府)?”老王脱口而出。
回应他这番话的只有众人茫然的眼神。
“呃…”他心想,硬着头皮说下去!于是接着说:“对,就是托皮卡!我从来没在托皮卡闻过别人的屁股,因为……他们那个州……有条……法律……禁止这么做……对。”
老王在需要避免说实话的场合,比起撒谎更倾向于沉默。原因基本上只有一个:他说谎的水平差到家了。
“法、律?”费多一字一顿地念叨着,满脸困惑,“这……哇。这我还真没听说过。好糟糕的规定啊!”
“可怜见的。”老鼠(是叫SPO对吧?)插嘴道。他靠在费多的耳朵上躺着,一副无聊透顶的样子。“苦了那里的狗了,不让闻屁股,他们该怎么办?”他把小小的双手举过头顶,漫不经心地伸了个懒腰:“难不成握手吗?”他打了个哈欠,拍拍自己的嘴,“简直是疯了。”
老王说不清自己胃部的一阵松弛是因为自信还是因为想吐,但他有种自己正逐渐在掌控局面的感觉。“是啊,其实吧……是去年才颁布的条文。”老王努力转动脑瓜,想把谎圆得更好些,“我去年刚去过那里玩了一趟,好家伙,那里的狗们都因为闻不了屁股这事生无可恋了。超级悲催啊。”
狗狗们脸上的表情一个接一个地由震惊变成了同情——希望是因为他们相信了这通鬼话,老王想。他不禁有些得意,为自己即将凭口才全身而退而沾沾自喜。上次有这种把握当下的充实感,还是12岁生日聚会的那天。总算不是诸事不顺了——
“慢着,等一下。不对吧。”福克斯忽然开了口。
老王僵住了,好不容易建立起的自信心一下子挂在了深不见底的潜意识陷坑边缘,摇摇欲坠。
福克斯摇摇头,“老王,我家里有亲戚住在堪萨斯州。”他盯着老王,满脸疑问,“我记得很清楚,去年圣诞的时候还没有禁止嗅闻的法律啊。”
福克斯怀疑的眼神、眉毛蹙起的角度,都让老王感觉像一把烧得通红的餐刀,插进他的胸膛。
老王停不下来地拨弄着手指,仿佛双手痉挛抽搐了一般;福克斯若有所思地说:“我去让我爸爸确认一下。如果你说的是真的,那我们今年春天可能就不过去了——”
“别!”老王几乎是喊了起来,“……那个,用不着查,我还没说完呢。那条法律已经被撤销啦!因为民众集体请愿!”他双手一拍又搓了搓:“这就是老百姓反抗大人物的斗争!就是,很轰轰烈烈的那种,你们懂吧?最后人民获胜啦,世界重回正轨,真相大白于天下:提出这条法文的那个官员有嗅闻恐惧症!就是这么一回事,没啥大不了的……”他顿了一下,审视了一番屋里气氛的紧张程度,接着说:“挺奇怪哈,怎么会有人拒绝被别人闻屁股呢?各位说是吧?”
屋子里一片沉默,寂静得过头,静得让人耳朵不舒服。老王目光一寸不移地注视着福克斯的嘴,看见他的嘴唇忧心忡忡地颤抖着。好在接下来他的嘴角咧开成一个微笑,这让老王放松不少。
“确实在场的大家都不反感。对吧?”福克斯清清嗓子,忽然转向费多:“那个,费多,我突然想起来,你能帮忙把之前咱们说的‘那个东西’拿过来么?”
“嗯?东西?什么东西?”费多被这突如其来的疑问搞懵了,他头顶的小乘客也一样。
“你懂的啦,”福克斯往某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方向动了一下头,“就是那个东西。”
“呃……”费多的眼睛领悟地亮起来,“哦,那个啊!好,我现在就去拿。”费多默默站起身来,身体往后仰,手捂在腰间:“哎呦,我真得纠正一下坐姿弯腰驼背的毛病,腰好疼啊……”
“你该不会是要变得和你爸一样了吧,小多多?”老鼠讥诮道,“有朝一日你也会成为标准死宅——我是说桌游玩家。”
“哈哈哈,真好笑。”费多向老鼠甩过一张臭脸。“大家都把饼干吃了吧,游戏到此为止了。”
拉尔夫把饼干一股脑塞进了嘴里。凯文呆呆地盯着老王攥着的两块饼干。
“那些你还吃吗?”凯文问道,视线没有移开。
“不-不吃。”老王回答。
眨眼间,老王的胳膊被含进一只巨口中,他赶紧把手拔了出来,手上裹着一层口水。
“靴靴!”凯文一边大口咀嚼一边说,冲老王咧嘴一笑,离开了客厅。
老王在沙发和靠枕上抹了抹手,回过头来才发现福克斯已经离开了座位,正急匆匆地往楼上走去。
“我马上就下来,”他说,“所以,别趁我不在的时候偷跑,好吗老王?”他伸出手指了指老王,“认真的,就待在这屋里,听话,好不好?”
啧。“好吧……”
“那就行。”说完,福克斯上了楼梯不见了。
嘁,他把自己当老几了呀,像训小狗一样叫我乖乖待着。明明他才是小狗,我才是人类呢。
接着,他忽然醒悟到一件事。他现在孤身一人在一个封闭的房间内,周围全是本地警局的警犬,而福克斯不在身边护着他。这使他坐立不安。
他探着脑袋四下望去,发现费多正往厨房走。费多是比起其他狗稍微没那么可怕的一只——当然,除了福克斯之外——在他身边也许能被照应着点。老王定下目标,在福克斯回来之前,都紧跟着费多。他赶快从沙发上跳下来,慢悠悠地跟在费多身后。
他停在了费多走进的房间门口,伸头向里面望,一眼就看见了餐桌旁挤作一团的狗,数量令老王不寒而栗。他们正狼吞虎咽着面前摆得漂漂亮亮的汉堡和热狗,引得老王的肚子叫得震天响。但老王是打死也不可能大摇大摆地不请自入的;现在踏进房间,就好比身上不穿锁子甲,跳进一池子饥肠辘辘的鲨鱼中央。
令人陶醉的香气一层层地瓦解着他的意志力,但他仍耐心等着。反正他们照这样子吃下去,迟早会撑得动不了的。令他沮丧的是,屋子里传来震耳欲聋的拳头哐哐砸桌子的声响,狗们齐声吼着“加油!加油!”,在为一只挑战一口吞下整整七个热狗的警犬呐喊助威。见到如此光景之后,他徘徊着离开了。
突然隔壁爆发出一阵如雷的笑声,吓得老王魂不附体。他好不容易才把自己从墙上扒下来,蹒跚着路过一排像复制粘贴一样的棕色门,最后发现其中一扇虚掩着。房间里是刚刚从团建游戏里退出的那几只狗,他们躺在豆袋椅上,面前是一大块电视屏幕,正玩着凶残暴力的枪战游戏……好像还是太空主题?他们头上都戴着模样滑稽的头部设备,对着屏幕大喊大叫,理智全无地对彼此发号施令,屏幕上枪弹打出的虚拟血肉不断横飞着。
老王做了个厌恶的表情。这些狗是他绝对不会想主动亲近的类型。他压低脚步不引起注意,往远离这个房间的方向走去。
“哇,快看,他家有世嘉五代游戏机耶!”
老王停住脚步,然后像录影带倒带一样退了回去。真的假的?
儿时暑假的珍贵回忆不经意间浮上心头。他和家里的宠物们一起度过的,那些数不清的、激动人心的、充满16比特机画面上的爆炸特效的时光,一幕幕涌现出来。他们一起在地下室里没完没了地通宵畅玩的那些夜晚;他们一起在地板上笑到打滚还有为对方的脏套路而互喷的每一次;还有最棒的部分,当爸妈发现他们凌晨三点还没上床,他们一起编出的扯到不行的借口。
他晃晃脑袋,极不情愿地从怀旧的情绪中脱身出来。他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,心里有种冲动,想进去和这些狗一起玩。如果能重温一下童年回忆,那就值了,别的都可以不管不顾了。
黑色的拉布拉多停下了屏幕上浴血奋战的动作,把头戴设备取下来。“世嘉什么?你在说什么?”
英国獚犬在整整一架子的游戏卡带旁的一个箱子里翻找着,头也不抬地答道:“就是那种老式比特游戏机,苹果出第一代Mac那个年代的老机子。”他拿起了一盘卡带:“《粒子战士》。切,太老的游戏了。”
柯基感觉自己的童年稍稍受到了打击。他从屋子里退了出来。他所期待的手拉手一起怀念往昔的旅程就这样光速化为泡影。他清醒过来,重新思考了一下:五代游戏机问世的时候,这群狗八成还没出生呢。哪有什么通过打游戏来联络感情的好事——他们之间已经有一条可悲的代沟了。
“哦,看这个,这个好玩!”獚犬搜罗出了另一张卡带。“有人想玩《真人快打》吗?”
狗们开始为到底是玩这个还是玩索尼克系列游戏,以及这些游戏到底好不好玩吵得不可开交。老王闷闷不乐地走开了。
一群野兽。
只是想要那么一点点认同感而已,这个要求很过分吗?他当下最渴望的是归属感,但命运却一次次乐此不疲地让他的努力变为徒劳。他再怎么拼命社交也改变不了连屁股都没闻过这个事实。
老王感到毛骨悚然,且不说他差点就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念头而暴露自己:万一再次成为众矢之的,我该怎么办?他可没法再灵机一动一回了(如果之前称得上是灵机一动的话)。他们肯定会全看穿的。
下一秒,他不知和谁撞了个满怀。他摔倒在地上,晕晕乎乎地找不着北。
“老王!我正找你呢。”费多摇着尾巴。“我们要玩一个别的游戏,这回肯定能揭开你这个骗子的真实面目。想一起玩吗?”
这不是费多的原话,但无所谓;他说的每个字在老王听来都太“狗”了,原话是什么根本不重要。
“啊这,谢谢邀请,但我……我有点撑。”老王从地上爬起来,拍了拍膝盖:“劳驾,让我去中产市民的前院里解决一下个人问题。”
他一个箭步绕过费多和其他狗,冲向前门口,慌慌张张地想趁自己还没再出一次洋相先溜之大吉。他使劲伸展小小的身体,才勉强够到门把手。他转动把手,但还没来得及开门逃出生天,就感受到来自身后的压迫感。他转过头来,头顶汗毛直竖,精神紧张到了极点:福克斯站在他面前,表情又笑又气。
“慢着,老王,不是说好了我不在的时候别逃跑吗?再说了,屋里又不是没有卫生间……”
“不!”老王大声喊道,“我不……我用不了……”老王叹了口气,不停地找借口让他身心俱疲。“我个头太小了,”他说,“我对马桶有种不理智的恐惧,总觉得会掉进去被冲进下水道。”
福克斯的脸扭曲成了一种惊诧又错愕的表情。老王的这番话实在是过于有冲击力了。
“所以,”老王说,“就让我出去吧。”他挣开福克斯抓住他肩膀的手,打开了门。
“等等,老王……”福克斯的声音里透着悲伤,让老王难以招架。
所有狗的目光都在他身上。
“让我一个人静静吧。”他甩上了背后的门。
没有人说话。
“其实吧,”SPO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沉默,“我没跟别人说过,但……我其实也一直害怕掉进马桶被冲走……”
老王瘫坐在前门的台阶上,双手掩面,觉得狼狈又懊悔。只能说至少没有暴露吧,他想。他把手撑在背后,拉伸小短腿。可还是觉得碰了一鼻子灰……
他向前弓身打算站起来,却被吓了一跳,往后一个踉跄。门阶边上有一小滩水,冻成了一块冰面,光滑如镜。老王调整了一下呼吸,再次向前探出身体。镜子里映出的模样让他感到惊惧又好奇。
老王很讨厌镜子。从他能嗅出恐惧的味道的那一天起,他就对所有镜子唯恐避之不及。并非是因为他丑陋得面目可憎;他的长相和普通的狗没什么区别。要不是他还想努力维持住一点起码的尊严,他没准就要用“可爱”这种性质恶劣的词来形容自己了。想到这里,他感到后背发凉。
不是因为长相不忍直视,而是因为他在心理上无法将镜中的形象和自己联系在一起。镜子里的不是他,是只狗,这一点让他很不安。而这一次,他强迫自己直面倒影。
他冷冷地望着倒影里的柯基。
“……你瞅啥?”
回想起来,这可能是他今天一整天说过最理智的一句话了。
“你,是只狗。”他指着倒影,郑重其事地陈述道。倒影也同样讲着这句话。他皱皱鼻子。倒影也皱了皱吻部。他前后动动耳朵。倒影也一样。
他张开嘴:“啊,喔,呃,咿,呜,吁。”他下巴开合的样子令他惊讶不已。“狗到底是怎么说话的?”他向倒影发问。“我到底是怎么说话的?”他向自己发问。
他肢体的运动,他的五官感受世界的方式……和从前迥异,又好像没什么不同。他刚被皮特变成狗的时候,甚至都没在意那个恶人家的客厅有多么透风。他仿佛从来就是条狗一样;他用起狗爪来得心应手,用脸上突出八九厘米长的吻部来讲话也无师自通。他就是条如假包换的狗。他不敢细想这意味着什么。
算了,今天出的糗已经够大了,该放过自己了。他站起身,在脑子里盘算着,如果四肢着地,手脚并用地蹚过雪地回家,会不会快一点。这时他身后的门传来一声响。
“老王?你在外面吗?”
福克斯站在门口,身上裹着他标志性的皮夹克,表情有些小惊讶。
他走下台阶,站在老王身边,朝他扔过去一样东西:“你落了这个。”老王费劲地把落到脸上的织物拽下来,才发现是自己的围巾。“哦,谢谢。”
福克斯慢步走上人行横道,在身后的雪地里留下一串爪印。走出去没多远,他转过身来面对着老王。
他挥了挥手,招呼老王过去:“来跟我一块散步吧。我们好好聊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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